都市怪谈之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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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地黑下来了。
居民楼的小窗户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睡了一天的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房间的角落里走出来蹭主人的脚；夜市里小推车上散发出的香味儿让来往的人们都忍不住驻足；夏夜的蝉噪声跟蛐蛐叫声一唱一和，衬得夜里格外寂静。
市中心的酒吧也和往常一样热闹，那是富二代和追求刺激的小青年们抛却所有烦恼与邂逅艳遇的圣地。
黄子弘凡是后者。
他除了在学校的时间以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酒吧里。也不是因为多喜欢喝酒，只是对里面的气氛情有独钟罢了。这会儿他正抱着一杯zombie倚在吧台旁看看摇曳在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看看调酒师手里一杯又一杯飞快递出去的五光十色的鸡尾酒，时不时低下头酌饮一口杯中酒，消磨着他有资格拿来随意挥霍的大好青春。
相当一部分人来这里是为了找艳遇，不过黄子弘凡不这么想。他也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只是觉得，仅仅见了一面就决定在一起未免过于草率。恋爱这种东西虽说可以随便谈不交税，但他还是希望能谈一场一劳永逸以头顶鲜花脚踏红毯手牵手对着两家亲友在神父面前发誓为结局的恋爱。
当黄子弘凡在人群中见到高杨的那一刻，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刻化成一股奇妙且强大的力量，将他推进了人群，推到了高杨面前。
彼时的高杨正在被一个流里流气的人纠缠着。那人端着酒杯越靠越近，不但用下流的目光打量着他，还口出淫词调戏他。眼看着那只咸猪手就要碰到高杨脸上了，高杨的手足无措和隐忍未发全部终结在了黄子弘凡冲进人群中的一刹那。他拦在高杨面前，伸手夺过那人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借着酒劲儿搂过高杨的肩大声告诉对方高杨是他的人，然后就维持着这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推开那个色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吧的大门。
黄子弘凡自认那是自己人生中不常有的高光时刻。
然而很遗憾，他低估了自己的酒量。英雄救美的戏码还没来得及演完，黄子弘凡就一阵天旋地转，失去意识歪在了高杨怀里。
1
“你终于醒啦？”
黄子弘凡睁眼就看到高杨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笑容柔情似水，他这才得以将这个粉雕玉琢的美人看个仔细，以至于完全被美色迷昏了头，只看见高杨两片嘴唇上下翻飞，根本没听见他在跟自己说什么。
“你没事吧？”高杨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黄子弘凡额头上：“额头怎么这么烫啊。”
“我没事，”黄子弘凡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昨天我不省人事了之后，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我喝醉之后是不是特招人烦啊？”
“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帮你的没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高杨垂下眼睫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柔极了：“没有呀，昨天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解围的话，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黄子弘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骤然加速起来。
“一个人去酒吧很危险的，”黄子弘凡为了不在美人面前丢脸，努力让自己用淡定的语气跟高杨说话：“而且，我也没办法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可你不也是一个人吗？”高杨望着黄子弘凡的眼睛：“不过，要是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没等黄子弘凡回话高杨就自顾自地说起来：“好多人做梦都想要一副好皮囊，可一旦真的拥有了这副好皮囊，就会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这么说啊？”黄子弘凡不解。
“这张脸，已经不止一次为我招来祸患了。”高杨叹了口气：“因为这张脸遭人嫉妒被人排挤陷害的事情我都已经习惯了。”
“还有，别人说喜欢我，也只不过是喜欢这张脸而已。他们看腻了之后，就会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我。“高杨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捻弄着衬衫的衣角：”再说，人总有老去的一天，那个时候容颜不在，自然色衰爱弛。”
“你，你别这么伤感嘛。”黄子弘凡哄道：“一定会有人真心爱你对你好的，也肯定会有人像喜欢你的外表一样喜欢你的内心的。”
“真的会有吗？”高杨抬眼看着黄子弘凡，眼神真挚又哀伤：“或许，等到我不再年轻的时候，才会有人肯欣赏我的内在吧。”
“一定会有的，相信我。”黄子弘凡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他从见到高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想说的话：“比如我，我有足够的信心和决心能向你证明，我喜欢你的一切。”
高杨突然笑了，那是黄子此前都不曾见过的美好笑容：“那我记住了，你要说话算话哦。”
2
黄子弘凡的朋友都知道他谈恋爱了。
但是没人见过他对象。
他们对高杨的好奇度全部来源于黄子弘凡把高杨吹的天上有地上无，什么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都找不见高杨这么好看的人等等。于是都嚷嚷着让黄子弘凡给他们看照片。
但黄子弘凡手里没有高杨的照片，原因是高杨从来不让他拍。
对于这件事黄子弘凡觉得有些费解。在他的认知里，不喜欢拍照的人多数是因为自己长得难看。但现如今各大自拍软件都有种类繁多的滤镜美颜和花里胡哨的贴纸，就算长得再难看的人拍出来也跟十八线小网红似的，更别说高杨这种天生丽质的脸了。
黄子弘凡每次问起来高杨都会丢给他一句没有为什么，只是不喜欢而已。不管黄子弘凡怎么哄他他都坚决不同意。黄子弘凡没办法只好趁高杨不注意的时候偷拍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高杨永远能在他按下快门之前抓到他，然后他就只能老老实实放下手机把人哄到不生气为止。
那你把人带来让我们见见呗。黄子弘凡的朋友怂恿他。
黄子弘凡摇头，我跟他提过一回，他表情立马就变了，那张脸看起来既愤怒又悲伤，我哪还敢惹他啊。
那你俩以后结婚了怎么办啊，他还能像现在一样谁都不见吗？
黄子弘凡替高杨解释道，没准以后他就不这样了，再说我俩结婚还早着呢。
哎，黄子，你别是让人给诓了，他是不是还有主啊？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黄子弘凡的心事，他“噌”一下站起来，语气也变了个调：“你们别胡说八道行不行？高杨才不是那种人呢！”
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你看你急什么啊？哎！黄子！
话还没说完黄子弘凡就跑开了。
3
黄子弘凡和高杨吵架了。
正常情况下在一起两个多月的年轻人会有的亲密举动都应该有了，甚至有些发展速度比较快的连三垒都上完了，但黄子弘凡和高杨之间的进展却始终停留在接吻这一步。
高杨怎么也不肯让黄子弘凡碰他。
起初黄子弘凡以为高杨是害羞，直到后来七夕节那天，黄子弘凡特意开了间房在里面布置了鲜花和蜡烛，把高杨约了出来，目的就是想一举拿下他。
进门之前黄子弘凡还特意用一条丝巾蒙住了高杨的双眼，拉着他的手走到地上摆着的心形蜡烛阵中间，解下丝巾，抱起一捧玫瑰单膝跪在高杨面前再一次认真地跟他表白。
这种俗套的戏码高杨虽说早已不足为奇，但也不免感动了一下，伸手接过那捧花，任由黄子弘凡把他搂进怀里在他额上脸上颈上乱亲。就在气氛刚好，黄子弘凡试图在高杨尚未反抗的时候往下进行时，突然被一把推开了。
“高杨？”黄子弘凡睁大了眼睛：“你嫌弃我？”
高杨开口解释：“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推开我啊？”黄子弘凡急了：“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是你怕我不对你负责？”
“不是，你先听我解释，”高杨伸手去拉黄子弘凡：“我不同意是因为，，”
“因为什么？”黄子弘凡甩开他的手：“高杨，我是喜欢你不假，但是你不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一点儿甜头都不给我吧？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啊。你不喜欢我拍你，我不拍了。你不想见我朋友，我也没说过什么。对吧？但是现在屋里就咱们俩，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呢？”
“我，我是想等到咱俩结婚的时候再，”高杨低下头，声音细的像蚊子在叫。
“别闹了行吗？”黄子弘凡突然想起之前朋友说过的话，他的疑心像被点着了的易燃物一样瞬间将他的耐心烧了个精光，但出于对高杨的爱他还是忍住了一些特别伤人的话：“咱俩结婚，咱俩得什么时候能结婚啊？我们俩现在都还这么年轻，谁也不是富二代，不攒上几年钱拿什么结婚？你告诉我，我到底还得等几年？”
高杨再抬起头的时候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眼，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说话间就要夺眶而出：“会很快的，我尽量，”
黄子弘凡见他这副样子既心疼又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撒气，崩溃之下只好丢下一句两个人都冷静冷静的话绕开高杨推门离开了。
门响过后，高杨眼里的泪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4
其实七夕那天黄子弘凡和高杨吵完架立马就后悔了。
他害怕他跟高杨真的就这样玩儿完了，但这件事错不在他，要他低头他又不肯。
他从小就是这样，要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不等爸妈怪罪下来，他就主动承认错误去了。要是他没错，怎么打他他都不肯松口。
不知道是因为天太热了还是因为黄子弘凡一直为这件事烦心，总之他病倒了，头晕恶心，浑身乏力，并且食欲不振，两个黑眼圈一左一右地挂在脸上，万幸是皮肤没那么白，不然看上去会更加明显。黄子弘凡自认年轻免疫力强，身体修复能力好，所以压根就没吃药，心说反正过两天就好了。
但是人一不舒服就会忍不住开始矫情，这是人类的通病。黄子弘凡也不例外，他歪在床上难受的直哼哼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要是高杨能来看看他该多好，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行，哪怕是专程过来看自己笑话也行，哪怕是过来跟自己吵架的也行，只要能让他看到高杨那张脸，他的病就能好一半。
后来高杨提着藿香正气水来看黄子弘凡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高杨委委屈屈地开口跟他说话他才意识到高杨真的来看他了，于是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抱住了高杨，忙不迭地跟人家道歉，说那天都是自己不好，好端端一个七夕节让自己给破坏了，以后再也不会强迫高杨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了，只要高杨不跟他分手一切好说。
高杨边笑着说自己根本就没生气，那天自己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边哄着黄子弘凡喝下了他带来的药。
本来黄子弘凡不吃药的原因其中就有一个是因为藿香正气水太难喝了，不过高杨给他的那支药就完全不难喝。黄子弘凡把这归结于有情饮水饱，但实际上更像是为爱饮砒霜。
他根本没怀疑过高杨是怎么知道他中暑这件事的。
5
黄子弘凡去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在超市里遇到了他有日子没见的朋友龚子棋。
“你印堂发黑，要有杀身之祸。”
龚子棋一本正经地对黄子弘凡说。
后者一把拍掉他的手：“兄弟，你是不是职业病又犯了？就我这个肤色你还能看出来我印堂发黑？”
黄子弘凡的大嗓门引来了路人们的侧目，龚子棋赶紧把他拉到超市货架的角落：“我说真的，前阵子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不是现在这样。你跟我说实话，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陌生人？”
“没有的事儿，”黄子弘凡摇头：“我就是前几天闹了点儿小毛病，这两天刚好点儿。”
“不对，”龚子棋抓着黄子弘凡的肩膀：“你别瞒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我瞒你干嘛？”黄子弘凡轻轻推开龚子棋：“我不跟你扯闲了，待会儿还有事儿呢。”说完就推着购物车扬长而去。
龚子棋叹了口气，临时起意决定尾随黄子弘凡。
然后他就在黄子弘凡家楼下把高杨堵了个正着。
“站住。”
高杨停住脚，身后站着个一身黑衣服的年轻男人，这会儿正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叫我吗？”高杨给了对方一个礼貌的笑容。
“为什么要害人？”龚子棋步步逼近。
“你说什么？”高杨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我害谁了？”
龚子棋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劝你趁早收手，不然我跟你没完！”
“哦，是吗？”高杨脸上的无辜表情突然消失了，他笑得阴恻恻的，看上去瘆人极了：“那我也劝你一句，少管闲事。毕竟你也是个有家室的人，当心你的人！”
龚子棋最恨谁拿方书剑威胁他：“不好意思，这件事我管定了！”说完抬手就是一掌，直朝高杨心口的位置打去。
高杨反应敏捷地躲过了这一掌，手一伸想去掐龚子棋的脖子，却被龚子棋闪了过去。就在他打算再次出手时，刚好看到了下楼倒垃圾的黄子弘凡。于是高杨故意卖了个破绽，被龚子棋一掌打倒在地。
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黄子弘凡顾不上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随手一扔就撒腿跑到高杨身边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大声质问龚子棋为什么动手打人。
龚子棋被黄子弘凡这副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我刚才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什么实话？”黄子弘凡和他对吼：“你凭什么打他！”
“凭什么？”龚子棋指着高杨：“就凭他根本不是人类，我再不出手，你就要被他害死了！”
高杨往黄子弘凡身上一歪，声音里带着哭腔，看上去像极了身孱体弱的林黛玉：“阿黄，我好疼啊。”
平日里鲜少撒娇的高杨这会儿来了这么一出，黄子弘凡的保护欲一下子爆发，他恶狠狠地瞪了龚子棋一眼，搂住高杨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6
龚子棋说的没错。
高杨确实不是人类。
他是鬼界长得比较漂亮的那一种，人类都称他们为艳鬼。
高杨来人间的目的很简单，他要找一个人带回去结婚。
跟他结婚的人一定要身体健康，除此之外也不能长得太难看。
刚开始黄子弘凡并不是他的目标，他去酒吧的目的，也仅仅是想寻找一个长期过夜生活，能沾染到阴气的人下手。
就在他即将得手时，黄子弘凡犹如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一样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这才将计就计决定让黄子弘凡成为他阴婚的对象。
高杨的特殊身份使他不能过多地暴露在人前，尤其是阳气重的地方，那会大大削弱他的力量，所以为了避免“出师未捷身先死”，高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着黄子弘凡去见他的朋友。
高杨心里清楚人鬼相交会折寿，所以他一定不能同意和黄子弘凡发生关系，否则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就会没法收场。万一他一不留神在结婚之前弄死了黄子弘凡，那黄子弘凡就会像其他所有死去的人一样，走奈何桥，过忘川河，喝孟婆汤，进入六道轮回，到那个时候就不在他高杨的掌控范围内了，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下的这么大一盘棋最终功亏一篑了。
至于高杨为什么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黄子弘凡送去了藿香正气水，那是因为与鬼接触久了的人都会像黄子弘凡那样出现类似中暑的情况。如果不是黄子弘凡神经大条压根没细想这件事，恐怕高杨的计划早就落空了。
龚子棋的出现让高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号人出来搅局。高杨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必须加快计划的进度，马上促成自己的婚礼，不然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保不齐龚子棋还会再跳出来搞什么事情。
7
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阿黄，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去哪儿？”黄子弘凡放下了手机。
“去城郊的公墓，”高杨倚在他身上：“今天是中元节，我得去看看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啊。”黄子弘凡小心翼翼地看着高杨。
高杨叹了口气：“是啊，他们在一场意外中丧生，只留下我一个孤零零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他们全都变成了石碑上一个又一个冷冰冰的照片和名字，我只有每年的清明节和中元节才能跟他们说说话。”
黄子弘凡把高杨搂紧：“怪不得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原来你这些年过的这么辛苦。”
“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把你这么多年缺失的爱都补回来。”
“真的吗。”高杨笑了笑：“我们去买些东西，然后一起去看看他们吧，他们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黄子弘凡根本没多想，他拿上手机和钥匙，带着高杨出了门。
半个小时之后，高杨带着黄子弘凡站在了一排墓碑中间。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我带着阿黄来看你们了。也不知道你们最近过得好不好。不过你们放心吧，从今往后有人替你们照顾我了，我们俩一定会好好的在一起的。”
高杨边说边跟黄子弘凡一起往墓碑前摆放鲜花和祭品。
黄子弘凡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怪不得高杨长得这么好看，原来他的家人也都长得很标志，哥哥姐姐看上去都很好看，墓碑上高杨的照片也很好看。
等等！
这里怎么会有高杨的照片？！
黄子弘凡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了龚子棋说过的话。
他站起来就想跑，却被高杨一把抓住了肩膀。
8
天亮了。
城郊公墓里高家那一排墓碑上面多了个新的名字。
方方正正的四个字，码在高家小儿子的名字旁边。